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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南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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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嬌嬌索性把吃茶的地方直接換到了宴廳。

春日早花開,她的生辰宴也被安排在了家裏景觀最好的地方,是在二層的小樓上,除了花園裏的風景外,站在欄前遠眺還能隱隱透過街上群屋間隙瞧見汴水上頭的官艘賈舶。

苗南風跟著蔣家兄妹上了樓梯,正將要一腳跨入室內,卻突然冷不丁瞧見了地上鋪著的黛色地衣,她心下不由一愕,下意識想住腳,誰知突然收勢之下身體霎時失去了平衡,腳下一晃便不受控制地跳著往後倒去。

蔣修眼疾手快地把她給拽住了。

蔣嬌嬌和女使們也松了口氣。

“好好走路,身後是樓梯。”蔣修皺著眉提醒道,他覺得這苗家妹妹好像有些不讓人省心的樣子。

苗南風感激道:“謝謝謝謝。”又看了眼室內鋪著的地衣,問道,“這個我能踩麽?是不是要換雙鞋?”

蔣家兄妹穿的都是絲鞋,她覺得踩在上頭倒也不突兀,但自己穿的鞋就比較平常了,也不知會不會踩壞?

因蔣老太太那裏並沒有鋪這個,故而以她來汴京後這短短的有限經驗根本提供不了什麽參考。

蔣嬌嬌楞了下,蔣修更是直接用一副疑惑的語氣反問道:“你家這麽講究麽?進個屋子還要換雙鞋。”

苗南風琢磨了一下,認真回道:“不換,只睡覺時換雙寢鞋。”

“那進來唄。”蔣修渾不在意地說完,便轉身先走進了屋子。

蔣嬌嬌上前來挽住了苗南風的胳膊,帶著幾分好奇並幾分熱情地說道:“苗姐姐你家沒有鋪地衣麽?這個就是拿來踩的,你隨便踩,不打緊。”

苗南風這才曉得這玩意兒原來叫地衣,說道:“嗯,我家沒有,我去別人家也沒瞧見過,估計只有你們家有。”又好奇地問,“怎麽蔣娘娘那裏沒有鋪這個?”

要是歡喜堂裏也有的話,那她也不至於此時被搞了個猝不及防。

蔣嬌嬌就邊走邊同她解釋:“婆婆說不習慣,嫌麻煩,所以只在寢屋裏鋪了一塊,怕有時涼著腳。”

苗南風了然。

兩人隨在蔣修後面走入了內室。

苗南風先是聞到了陣幽香,接著打眼一看,只見有兩男兩女正圍坐在擺著茶果點心的長幾前,暖陽煦風之下光鮮亮麗,瞧著一個比一個好看。

“嬌嬌,”姚之如已笑著先起身迎了上來,“祝你年年有今朝。”

姚二郎也跟著把禮物盒子遞了過來,笑道:“早市上逛了一大圈,特意給你挑的。”

沈家姐弟的禮物則由沈家的女使一並拿了過來,沈雲如端靜地陪著站在原處,客氣地說道:“這是我和二郎的一點心意,希望你笑納。”

蔣嬌嬌今天心情好,自然都是高高興興地收了下來,然後對著眾人介紹道:“這位是苗家姐姐,她家婆婆和我婆婆是舊交好友。”

其他人其實早就看見了苗南風,此時得蔣嬌嬌引見,方一一與她互相見了禮。

蔣修在一旁湊笑道:“苗妹妹說要給嬌嬌唱采桑曲祝生。”

其他四人不由露出詫色。

姚之如倒是沒什麽,她和蔣嬌嬌的想法差不多,沒聽過,所以挺新鮮。

姚二郎心裏則想:這是不是也太不值錢了?

沈約雖感詫異,但更多的卻是疑惑。

而沈雲如猶豫了一下,忍不住直接開了口:“苗小娘子,今日是蔣小娘子的生辰,你家既然與她有故,這樣怕是不太合適吧?”

苗南風楞了楞:“什麽不合適?”

蔣嬌嬌和蔣修也一臉奇怪地看著她。

沈雲如不由在心裏暗罵這兄妹兩個遲鈍,若是蔣修有她弟弟一半的家教和敏銳,想必此時也該想到了為什麽不合適,但看來這方面她果然不能對蔣家有什麽期待。

為了不讓蔣嬌嬌被這苗小娘子拖累,也為了他們大家不被拖累,沈雲如還是決定了委婉直言。

“苗小娘子可能不知,”她說,“尋常人家的女兒是沒有唱曲娛人的。”

苗南風雖然不知道“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”是什麽樣的女兒,但她不傻,看著沈雲如說話時的神情,就已猜到了那大約不是什麽好女兒。

她頓感有些莫名其妙,於是直接說道:“我不知道你們汴京城是什麽樣人家的女兒才能唱曲,反正我們那裏沒有說不能唱的,大家平日裏一起玩,或是大人們做活時都會哼上幾句,我們從小聽著長大的,這都是鄉裏的小曲兒,為什麽在你們汴京唱不得呢?那娛己又算不算娛人?總不能說我自己不是人吧?”然後又轉過頭對蔣嬌嬌道,“既是你過生日,那便你說了算吧,要真是不能唱那我就不唱了,我回家再唱就是。”

所有人都楞住了。

誰都沒想到苗南風竟然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。

最後還是蔣修先反應過來,當場就忍不住“噗”地笑出了聲。

其他人又紛紛朝他看去,沈雲如更是不禁有些著惱地紅了面頰盯著他。

卻見蔣修向著苗南風笑道:“你當然是人了。”又爽朗地說道,“沈小娘子是平日裏在勸淑齋被那些女夫子勸得多了,所以也忍不住擔心你們被夫子罵。其實也沒有什麽,這裏都是自己人,自是怎麽快活怎麽來,我也正好奇著想聽聽你那小曲兒呢。”

沈雲如還想說什麽,卻被沈約輕輕拉了下袖子。

蔣嬌嬌也點點頭,笑著道:“我想聽你唱的曲兒。”

苗南風就高興地應了。

開席前,蔣嬌嬌又想起了其他人還沒見過謝暎送她的風箏,於是就吩咐荷心取了過來。

“真是謝元郎自己做的?”姚之如看著蔣嬌嬌遞過來的這只大粉蝴蝶,很驚訝,也很捧場。

“當然了,”蔣嬌嬌笑得有些得意,“不信你問大哥哥。”

蔣修就附和道:“沒錯,我看謝元郎以後就算專門去擺個風箏席,想必也能做得紅火。”

沈約覺得這話若是傳到謝暎耳朵裏不太好,便提醒他:“謝元郎以後肯定是要繼承他父親遺志去應舉的,怎麽會去做那手工藝人,你莫要亂玩笑。”

蔣修卻並不太以為然,能夠考上進士固然是好,但誰不知那是座獨木橋?難道考不上進士就不過日子了麽?他們家沒有一個進士,日子也照樣過得挺好。雖然技藝人非上戶,但他並不覺得做手藝有什麽下等的,反而認為沈約太在意這些名號了。

姚二郎瞧著那風箏也語氣微酸:“謝元郎也太吝嗇了吧,這可是給嬌嬌的生辰禮,哪有自己隨便做樣東西送的。”

蔣嬌嬌不高興了,皺著眉頭抱不平地道:“他才沒有隨便,這是他親手做了好久的。”

姚二郎不服氣道:“那這上頭的畫肯定也不是他畫的。”謝暎就算是個天才,可滿打滿算地讀書、寫字、習畫也才多久?怎可能畫得那麽老道。

蔣嬌嬌就懟他道:“你連畫都不會畫!”

姚二郎霎時被她嘲了個臉紅。

苗南風忽然說了句:“他這個確實做得很有意思啊。”

蔣修等人聞聲轉頭看去,只見她一邊細細看著傳到手裏的風箏,一邊頭頭是道地說道:“他不是用的尋常染料給這風箏紙上的色,而是碾的花汁,應該是桃花和山茶。”說著還湊上去嗅了嗅,然後遞給蔣嬌嬌,“你聞,有股花木的清香呢。”

蔣嬌嬌既喜且訝地把風箏接了回來,在苗南風的提示下仔細看著,這才發現上面並不僅用畫筆勾了蝴蝶樣子,而且在翅膀尖上還用桃花瓣粘了祥雲紋出來。

就好像這粉粉的蝴蝶是攀著粉粉的雲朵飛的天。

她頓時就更喜歡了:“好漂亮!”

姚之如也流露出了艷羨的神色。

苗南風點頭附和:“這時節桃花本就開得零星,要找些來碾汁也是不好找的,謝元郎真地很有心,也很能幹。”

姚二郎:“……”

沈約頓了頓,沒有說話。

蔣修也不想去管謝暎這個不讓人有活路的家夥了,只徑自好奇地問苗南風:“你怎麽會懂這個?”

其他人聞言,不由也轉眸朝她看去。

苗南風神色平常地道:“我們家給你們家做事的,常要同那些織戶和染戶家的打交道,我也得學一些。”

蔣修看了看她,好似新鮮地打量過幾輪,末了,笑著問道:“你會捶丸麽?”

苗南風被問住了,搖頭,也好奇地問道:“捶丸是什麽?”

蔣修還沒說話,沈雲如便開了口。

“就是一種用球杖來擊球入穴的游戲,”她淡淡說道,“你們住得遠,沒見過也正常。”

苗南風恍然地點了點頭,坦然道:“我們確實沒玩過這些。”又笑了笑,說道,“但我們在鄉下玩的你們可能也沒玩過。”

沈雲如哪裏可能會對鄉下玩什麽感興趣,自然只不置可否。

蔣嬌嬌卻道:“那以後有機會我去鄉下找你,你帶我一起玩好不好?”

蔣修也跟著來了句:“回頭我教你捶丸,到時你也領我在你們那裏玩玩看。”

苗南風爽快道:“好啊。”

姚之如見狀,不禁也追著苗南風問起了鄉下和汴京有什麽不同。

姚二郎起先好似對那些鄉村之事不以為然,但當他聽到苗南風口中那與城裏全然不同的風貌時,也明顯地生出了些興趣,就如同聽到了個從未聽過的話本子一樣。

連沈約也是聽著聽著就露出了認真專註的神色。

沈雲如看了眼蔣修,又看了眼好似正處於所有人視線中心的苗南風,頓了頓,然後傲然而淡漠地轉開了目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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